周农建:香港普选争议与理智选择
2014年09月12日
有关香港普选,争议已久。8月31日,中国人大常委会一锤定音,敲定香港普选方案。外界认为,人大的方案为候选人提名机制设下“闸门”,其用意在于阻止与北京对抗的泛民人士“入闸”。
然而,细读方案全文,操盘者的用意也许比这设闸更深一层。决议案讲政治原则、法律框架、国家安全和主权等等,然后是方案细节,洋洋数千字,临近结尾,却有一句:“如行政长官普选的具体办法未能经法定程序获得通过,行政长官的选举继续适用上一任行政长官的产生办法。”这就是说,如果你们否决这一普选方案,就一切照旧。
官方在宣布“不容置疑的法律效力”的决议中,示意可以否决由这种至高无上权威作出的决定,这似乎不是现有体制的一贯行事风格。可以否决不容置疑的决定,对这种特殊表述,只有一种可能的解释,即:欢迎否决。由此看来,在普选问题上,北京并未如外界所称的那样,强硬地要将它敲定的普选方案强加在香港人头上;而是表明,如果你想否决,请便。
这一点不难理解,香港的普选原本让一些人担心会动摇体制,但因已有承诺而要“说话算数”,故倘若能以某种办法,如门槛之类,让情绪偏激的民主派自己去否决方案,则表里兼顾,两全其美。普选是被对方自己否定的,怨不得别人。
现在看来,事情的发展确实是在某些人的意料之中。果然,已有一些泛民人士誓言要否决方案。在他们看来,即便让香港政改原地踏步,维持“小圈子选举”,也比接受有筛选的普选好。因为现有八分之一提委的提名门槛,比新规定的需要超过半数提委支持,较有利于泛民人士“出闸”。
政治博弈的双方“所见略同”,倾向于同一选项。这一定是有一方的思维出了问题。因为一个选项不可能正反两利。看来,问题出在泛民一方。这些泛民人士只看到眼前的党派利益,而没有看到问题的长远所在:倘若一人一票的特首普选被他们自己否决,则立法会议员的普选也被搁置,两者不知何年才能重启。没有普选,没有数百万选民的参与和支持,民主便只是一小群人的游戏。纵有真理,亦不免孤掌难鸣,而被人忽视;纵然侥幸“出闸”,亦势单力薄,易被打压,而不免终成镜花水月。
平心而论,虽然这种被泛民抨击的有限制的普选方案,与当代民主国家的普选相比,还有一段距离,但正如有识之士所指出的,它比完全没有普选,总还是要好一些。在这种普选框架下,也并非像一些泛民人士认为的那样,好像就是香港民主的末日。不能情绪化地将之等同于朝鲜,只有一个候选人的所谓选举。日前有泛民人士呼吁中国大陆同胞和国际社会的支持。国际社会能提供多少实际支持且不论,大陆同胞对此恐怕会有所感叹。因为相比于内地现行体制,倘若这种被视为“倒退”的普选能在大陆实现,那将是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和中国民主事业最伟大的进步。可见,进步退步只是相对的。
尽管在这种普选框架下,某一派别可能在短期内不易出闸,但实现了一人一票的普选,这对民主运动的长远利益而言,却是一大进步。要知道,连有关方面对这种设闸的普选,能否真正达到目的,心里也未必有底,故而才会在看似强硬的有关决议中,示意可以否决“不容置疑”的决定。显然,在其看来,原地踏步比有筛选的普选更安全。
近日,有偏激者扬言要发动占中和发起“一波又一波”的抗议行动,包括“公民抗命”、学生罢课,等等。有港媒称,香港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,担忧一旦街头运动失控,会令香港陷入灭顶之灾。
希望以抗争来争取更大的民主空间,本身并没有错。但是抗争也应考虑效果,而不只是简单地发泄情绪。香港毕竟不同于其它国家和地区。在其它国家和地区,当局和反对派“同在一条船上”,反对派扬言要采取激烈行动,身在“船”中的当局会有所顾忌。而香港的问题是,双方“不在同一条船上”。这就正如,倘若有人扬言,如果不答应我的条件,我就要每日在我的房子里抗议,或将我自己的房子打个稀烂。这种威胁对并非同处一室的他人,当然不会有效果。香港自我折腾或自己搞乱自己,受害的首先是香港人自己,对中国和中国经济的损害,可以忽略不计。
在这个问题上,还应当避免陷入撒切尔式的认识误区。当年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说,如果中国收回香港,会损害香港的繁荣。邓小平回应,主权问题不能妥协。撒切尔夫人也许没有认识到一个简单道理:一个人不会为维持一所房子的“繁荣”而放弃产权,却会为产权而宁可不要房子的“繁荣”。在香港问题上,当北京担心会失去香港时,亦会有同样的思维逻辑。
上述两点意味着:
如果北京因“不在同一条船上”,而听任香港人自己折腾,则港人“自作自受”,东方之珠自我沉沦,其他竞争城市将可趁机取而代之。
如果北京因担心失去香港,而在繁荣和管制权之间选择后者,则会强力介入,这在激烈对抗之下,就难免玉石俱焚。
可见,无论北京如何出牌,香港人自己搞乱香港,均于事无补。
民主不会从天上掉下来。这固然是对的。但是,如何在争取更大的民主空间,和维持香港繁荣之间保持平衡,这考验香港人的政治智慧。
作者是中国旅美学者